成人用品:www.2s.tv
g1qs5t.cn > 玄幻小说 > 剑来 > 第六百九十六章 破境不需要等的
    凉风已厉,云低欲雪,人傍天隅,缥缈险绝。

    远游不得他乡,家乡更是回不去。好可怜的一条丧家之犬。

    流白望向对面城头上的那个远去身影,等到目力穷尽时,她才收回视线。

    她只恨自己境界太低,无法亲手斩杀那个生死大仇的年轻隐官。

    甲申帐剑仙胚子流白,是“天下文海”周密的高徒,但是当年那场势在必得的围杀一役,拥有五位剑仙胚子、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甲申帐,让蛮荒天下大失所望,其中就数她流白下场最惨,被那陈平安硬生生拧断了脖颈,若非魂魄被?滩拼命聚拢收回,那她事后就必须用上那盏本命灯,哪怕能够重塑体魄,重新温养出一把本命飞剑,也会止步于元婴境,如今流白虽说在托月山百剑仙的名次,直线下降到了第五十九,不再是板上钉钉的大剑仙资质,但是将来跻身玉璞境,终究还有机会。

    流白选择距离龙君最近的位置修行,所以每次离真来此寻衅陈平安,流白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半座剑气长城被蛮荒天下收入囊中之后,托月山百剑仙,除去绶臣、斐然、竹箧在内十余位剑修,已经去往浩然天下,其余都在城头上温养飞剑。

    龙君突然开口说道:“你要是此后练剑,只是为了能够亲手斩杀陈平安,说句实话,你是绝对做不到的。陈平安要么因为守不住半座城头,被我一剑击杀,要么是被他用莫名其妙的法子逃脱远遁,哪怕被你侥幸跟上去,不过是再次被他拧断脖子罢了,而且他出手,只会比上次杀你更轻松。”

    流白神色复杂:“龙君前辈,难道没有第三种可能性吗?”

    龙君摇摇头。

    流白说道:“那我就亲眼看着他死在龙君前辈剑下。”

    龙君说道:“你当下不是应该忧心自己的处境吗?既不能破境,又无法抓住一缕远古剑意,在这里枯坐做什么?看那陈平安的破境再破境?我先前言论,不是儿戏,有幸登上城头练剑的,如果到头来是个什么都抓不住的废物,那就不用去浩然天下丢人现眼了。到时候绶臣护不住你,你先生则是懒得为你护道,因为是你自己求死。”

    流白起身致礼,“谢过前辈指点。”

    然后流白问了一个最好奇的问题,“龙君前辈,他既然都与半座剑气长城合道了,为何连一缕剑意都抓不住?是根本做不到吗?不然以他的性情,只会疯狂攫取剑意。”

    龙君笑道:“关于此事,我也有些纳闷,你有机会问问你那位学究天人的文海先生,若有答案,可以为我解惑,我就为你指点剑术。”

    龙君突然递出一剑,将对面一道如瀑布倾泻的磅礴拳意给击碎。

    是那年轻隐官闲来无事,想要朝过境妖族大军来上一拳。

    流白咬了咬嘴唇。

    陈平安方才那一拳,别看龙君前辈那一剑递出十分轻描淡写,好像随随便便就将拳意搅烂了,可这是一位王座剑仙的出剑。

    对面崖畔,依旧是那极其扎眼的鲜红袍子,与这边龙君前辈的一袭灰袍,形成鲜明对比,跻身山巅境之后,哪怕是对他恨之入骨的流白,也不得不承认,大有拳高在天之气概。更不谈对方还是一位剑修,拥有两把本命神通极其诡谲的飞剑。她怎么杀?事实上,内心深处,如果不是龙君前辈守在这边,死死盯住那个陈平安,流白知道自己在此练剑,极有可能转瞬即死。

    但是她在此修行,是先生的意思,先生说她未来跻身玉璞境的心魔,肯定是那陈平安了,她想要成功破境,就要早早做好准备,好好修心才行。

    流白竭力压下心湖涟漪,问道:“龙君前辈,既然出拳出剑都注定无功而返,他为何还要经常来此游历?”

    流白对那位年轻隐官研究颇深,专门让甲申帐领袖木屐和师兄绶臣,向甲子帐要了一份关于陈平安的详细秘档,这个剑气长城的外乡人,心思极其缜密,行事极其功利,尤其临阵厮杀,最擅长以伤换命,绝对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抖威风的人物。

    龙君笑道:“因为那条疯狗,不愿意真的变成疯狗。”

    流白疑惑不解,却不再询问,重新坐地温养剑意。

    陈平安一拳不成,身形就倏忽不见,瞬间远游别处。好像无聊了来此散心,与龙君打声招呼而已。

    陈平安在一处城头拄刀而立。

    抬头望向天幕,虽然视野模糊,但是凭借那份暂借而来的玉璞境修为,对于天地流转感知清晰,知道要下雪了。

    陈平安确实期待着这场雪,只要下了雪,就不至于太过寂寥,可以堆一长排的雪人。

    到时候离得远些看去,会像依次停在一根低矮枝头上的鸟雀。

    陈平安先前是在牢狱跻身的洞府境,成为了一位中五境神仙。

    跻身中五境,等于跨过一道天堑,此后观海境,龙门境,结金丹,势如破竹。

    因为这三道关隘,除了结丹别有玄妙,之前观海、龙门两境,功夫只在开辟窍穴一事上。

    先前霜降要用十颗小暑钱来跟陈平安买命,换取离开牢狱的活命机会,一开始陈平安所求,是为了让霜降暗中保护宁姚,再为远游剑修在第五座天下稍稍铺路,免得齐狩太过势大,因为齐狩担任新任刑官,是老大剑仙钦定人选,其实陈平安一开始是想要让齐狩担任隐官,然后让董不得、徐凝这些旧隐官一脉剑修,将其架空,高野侯手中那盏本命灯重新点燃,等到下一世的陈熙逐渐成长起来,齐狩哪怕到时候成为一位名正言顺的隐官,也注定折腾不出什么大意外。

    因为从一开始,陈平安就没有想过要让宁姚成为第二个老大剑仙。下一任领袖,是那位兵解转世的陈氏家主,陈熙。

    可既然老大剑仙选定了齐狩担任刑官,陈平安也有法子随之应对,在那第五座天下,起先刑官一脉看似势大,稳压隐官、高野侯两脉,但是将来非剑修、武夫不入刑官一脉,就是一个杀手锏,且是阳谋。失去了一座剑气长城,以后剑修会注定越来越少,即便纯粹武夫越来越多,刑官看似依旧势力庞大,却有捻芯这个二把手,负责暗中牵制齐狩,刑官一脉,自身就会分成两座大山头,姜匀、元造化那拨武夫胚子,注定会在第五座天下,率先占据一份天时武运,而这拨孩子,与隐官一脉,相对而言,其实是最有香火情的。

    可齐狩要是真有本事,能够让捻芯带着那拨孩子一起改换阵营,那就该齐狩力压陈熙,大权独揽,如果有此心性和手腕,陈平安一样不介意野心勃勃的齐狩来负责开疆拓土。可要是连作为刑官,连自家刑官一脉都无法服众、整合,你齐狩凭什么带领剑修,屹立于那座崭新天地?

    说到底,陈平安不是有心针对齐狩,更不是与齐狩有什么私人恩怨,才如此刻意压制齐狩,而是陈平安担心齐狩行事太过极端,使得剑修们在第五座天下,白白失去“先到先得”的诸多大好形势,随着三座天下的修道之人陆续进入其中,最后害得那座城池沦为众矢之的,四面皆敌。

    只是没有想到,与霜降做生意,还有意外之喜,陈平安如今才后知后觉,当初那笔生意,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当包袱斋以来最划算的一次。

    比如陈平安手中这把上古斩龙台行刑之物的狭刀斩勘,能够帮助他更快汲取天地灵气。

    霜降还详细阐述过洞府、观海、龙门三境的修行密事,以及大炼、中炼之物的搭配之法,比如将仿白玉京大炼为一剑辅佐本命物,可以炼化人身小天地自行孕育而出的五行之气,还有如何将剑仙幡子中炼于山祠之巅,跻身龙门境之后,将分别篆刻有“渎”、“湖”二字的两把短剑中炼为水府“龙湫”内的蛟龙。

    尤其是霜降还帮忙找出六座担任“储君之山”的本命窍穴,陈平安只需要按部就班“开山建府”即可。

    与半座剑气长城合道之后,陈平安又是伪玉璞境界,所以修行一事,居高临下,提纲挈领,才能如此毫无阻滞。

    对于结成金丹客一事,以及要不要一鼓作气冲击金丹瓶颈,争取成为一位元婴剑修,陈平安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

    最终选择碎丹,理由太简单了,如今他所在的半座剑气长城,在离真那个家伙的授意下,军帐下令所有妖族不许御风过境,一年到头,飞鸟难觅,真是什么都见不着的惨淡光景,离真如果说还是有点小算计,那个龙君就真是手段毒辣了,在陈平安所在的半座剑气长城之外,好像施展了一种大神通的障眼法,除去日月可见,山河皆模糊。

    所以陈平安在这城头之上,天地茫茫,名副其实的孑然一身,有远游境的拳头,有伪玉璞的剑修境界,却无任何一个对手,故而成不成为战力暴涨一大截的元婴剑修,意义不大。

    除此之外,应了那句老话,天底下少有只享福不吃苦的好事。

    当下陈平安处于一个极其玄妙的境地,就像返回当初窑工学徒的光景,心快眼快,唯独手慢。

    仿佛每一个念头,都已经走上了数十里的山水路程,但是落实在实实在在的手脚上,却是极慢,比心思慢上无数,脚下只能跨出一步,手上不过是微微抬起些幅度而已。

    陈平安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种好似老叟蹒跚的步伐,所以牢笼不只在陈平安注定无法离开剑气长城,不然就要被龙君瞬间出剑斩杀,更在陈平安自身的武夫体魄,就是一座让他苦不堪言的牢狱。

    对于陈平安如今而言,所谓的度日如年,没有半点水分。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帮助陈平安恢复如常,变得得心应手,那就是在半座剑气长城,以伪玉璞修为,一刻不停,缩地山河,身形跟随念头,转瞬即逝,疯狂乱窜。但是这种看似仙人御风逍遥一般的状况,后遗症极大,会让陈平安的魂魄,与身体愈行愈远,越来越“遥远”,会让陈平安的心境与人身这座洞天福地越来越割裂。

    托月山大祖,当初拦阻那萧愻出拳,用意明显,自然是早早看穿了陈平安的困境。

    只要没有外力,帮着陈平安锤炼体魄,陈平安别说靠着练拳一步步跻身山巅境,稳住远游境都极为不易。

    而最让陈平安无奈之处,则是合道之后,竟然让他彻底失去了心神沉寂、忘却形骸的可能性,老僧禅定,道人坐忘,陈平安都试过,完全没用。甚至陈平安连那半吊子的白骨观都用上了,手段尽出,一样没用。陈平安就算想要偷懒不炼气,都难以做到,不然根本无事可做。

    离真打架确实不行,可脑子真是不错,加上龙君的那份手段,时日一久,陈平安可能沦为历史上第一个不曾被重创、却自行跌境的纯粹武夫。

    两把钝刀子割肉,一把割在武夫体魄上,一把是消磨半座剑气长城,那些位于龙君身后的托月山百剑仙,无一例外,皆是天才剑修,他们的温养飞剑,砥砺剑意,不断获得远古剑意认可,一点一点汲取剑道气运,他们得到越多,陈平安就失去越多。又是一份心境上的慢慢煎熬,好像只能等死一般。

    对于这种处境,哪怕陈平安早有准备,早年在那避暑行宫,就开始独自一人,缓步而走,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仍是小觑了与剑气长城合道之后的后果。

    像一头孤魂野鬼,在半座剑气长城,倏忽不定,四处飘荡。

    终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还会一点一点伤及武夫体魄。

    可一旦站定或是落座,即便陈平安再喜欢复盘一事,可是三十余年的岁月光阴,走过山河再多,经历事情再多,见过再多的故事,又经得起几十遍的反复推敲细节,不断琢磨脉络?那些被陈平安刻在竹简上的文字,更是被陈平安反复背诵。陈平安曾经试图取出咫尺物,从里边拿出些物件来解闷,比如数数神仙钱什么的,但是差点被龙君一剑斩碎咫尺物。

    除了修行,还是只能修行。

    不然就这么待下去,在城头不过一年,对于陈平安来说,却好似渡过了太过悠悠晃晃慢慢缓缓的甲子光阴。一年如此,若是五年,十年,百年千年?

    会失心疯的。

    陈平安只能是凝神静心,专注于修行事,破境极快,可结丹之后,对于那个看似并不遥远的元婴境,那个距离剑仙只差一步的元婴境,突然间又让陈平安很难安心,尤其是一旦成功到达元婴瓶颈,陈平安曾经在化外天魔霜降那边,看似从容自若,其实大为忌惮。

    书简湖刘老成的遭遇,霜降本身的诞生,更远处,那些化外天魔。

    都让陈平安忧心忡忡,归根结底,陈平安是真心不怕吃什么苦,唯独最怕自己。

    陈平安于是开始涉险行事,好不容易修成个我辈金丹客,就开始碎金丹!

    毕竟一个人总不能把自己吓死、憋死、闷死。

    自碎过一颗金色文胆,再碎一颗金丹算什么。

    金丹一碎,念头不念头的,根本无所谓,武夫体魄被迫遭殃,自行淬炼起来,如大道运转不由人。

    但是每次自己炸碎金丹,那份煎熬,就好像早年在落魄山竹楼挨上崔前辈狠狠一拳,而且还会死活都晕不过去,只能一点一点熬着,还要比平常更加度日如年。

    先前连碎十二次,陈平安便咬牙吃疼了好像足足十多年。不过等到成功跻身山巅境之后,再碎金丹三次,就都要好受多了。

    一想到那种持续极久的金丹稀碎、形销骨立之痛,这会儿陈平安自言自语道:“当下真是享福了。”

    陈平安突然骂了一句娘。

    原来是那龙君出剑,搅烂了半座剑气长城上空的天地气象,这场雪,是注定不会来了。

    陈平安开始坐下,摊开手掌,高高举起,施展五雷法印,一次一次砸向城外。

    然后站起身,开始六步走桩,反正注定快不起来,慢就慢,我倒要看看,到底能慢到什么极致,就当是跟自己较劲了。

    陈平安没来由想起当年张山峰传授的那套拳法,便开始依葫芦画瓢,管他有无形似神似,反正是消磨光阴的小法子,一边温养金丹,一边练拳,再练他娘的一百万拳。

    不但如此,陈平安直接从城头一端,打算就这么慢慢走到那处崖畔。

    当陈平安终于来到崖畔,收起拳桩,望向那轻轻飘荡的一袭灰色长袍,问道:“雨龙宗如何了?”

    龙君沙哑开口道:“这么好的脑子,何必明知故问,很无聊?”

    陈平安笑道:“反正你我都无事可做,聊点无伤大雅的老黄历?”

    龙君不再言语。

    离真突然悠悠然御剑来到崖畔,飘然落地,相较于以往大大方方随便站立崖头,这次选择站在龙君身侧几分,离真满脸笑意。

    陈平安双手笼袖,笑道:“你属狗的啊,鼻子这么灵,可惜我脚底板没踩到屎,你去龙君前辈那件袍子底下找找看,说不定能饱餐一顿。”

    离真摆摆手,嬉皮笑脸道:“隐官大人不要呈口舌之快了嘛,落了下乘,我又不在意的。我今天来是要告诉隐官大人三个好消息,流白获得了周澄一脉的一份剑意。雨四则获得了吴承霈的一份剑意。我也有点小收获。唉,发死人财,说句实话,还是有些良心难受。”

    对于这些机缘,陈平安其实没什么心境涟漪。

    剑修就是剑修,天地间道心最纯粹的远游客。

    离真问道:“隐官大人,猜我得到了哪位战死剑仙的剑意?猜猜看,死了没几年,是位大剑仙。”

    离真祭出飞剑,心意微动,城头之外随之聚拢出一座云海。

    陈平安脸色阴沉,攥紧手中狭刀,然后忍了又忍,最终破口大骂。然后突然又变了脸色,懒洋洋笑道:“满意了?开心吗?”

    离真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姚冲道的本命飞剑神通,能够连云起海。

    当然是离真请城头剑仙帮忙,故意来恶心陈平安。

    托月山百剑仙的名次,不以境界高低来排名,既有洞府境的少年剑修,也有绶臣这种成名已久的大剑仙。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老子用膝盖想事情,都比你用脑子想事情管用。你离真除了肚子里半桶坏水晃荡,能有什么本事?来我这边耍耍,我可以不出剑,不以玉璞境欺负人,还要压境在远游境,如何?你要是没把握,没关系,我让你加上个流白,反正她跻身上五境的大道瓶颈肯定在我了,刚好借此机会斩却心魔,按照那本山水游记所写,我对待女子,最是怜香惜玉。上次不小心拧断她的脖子,是我不对。”

    流白只是静坐养剑,看似置若罔闻。

    剑气长城两边,几乎是两个天地,所以陈平安未必能够洞悉流白心湖,离真却知道流白当下并不像表面那么镇定。

    离真问道:“在浩然天下那边,有没有谁告诉你,你一定会成为另外一个极端的陈平安?如果有的话,我一定要跟他成为朋友,因为帮我说出了心里话。”

    陈平安笑道:“有的,清风城苻南华。”

    还真有,不过当然不是什么清风城什么苻南华,而是李宝箴。

    离真嗤笑道:“清风城姓许,老龙城倒是有符这个大姓。”

    陈平安点头道:“你用屁股想事情比用脑子更好,以后换一换,还有记得吃饭也换个家伙什。”

    逗一逗这个离真,算是难得比较舒心的一件小事了。至于离真介意不介意,陈平安又不真是他离真的祖宗,不管。

    离真不愿这种事情上跟那人瞎扯,微笑道:“就算侥幸被你逃回了浩然天下,哪怕运气再好些,在那之前,剑气长城历史上最后一任隐官做了什么,已经被广为人知了,可山上修士内心深处,对你陈平安的真正印象,却是什么吗?任你百年千年,做再多的好事,当再久的好人,陈好人,始终是个出自文圣一脉的伪君子。”

    陈平安忍住笑。

    离真皱眉不已,“可笑吗?”

    陈平安望向龙君,“劳烦龙君前辈,与这小傻子解释一下。”

    龙君笑道:“本来就是个被骂大的泥瓶巷贱种,在乎这些做什么。文圣一脉就那么点香火,那么几个人,谁在意。崔瀺?左右?”

    陈平安对那离真微笑道:“最后教你一个道理,伪君子做的好事,终究还是好事。真小人做再多自己问心无愧的勾当,还是个小人。你呢,伪君子当不好,真小人没本事,也有脸与我问心?你配吗?”

    陈平安朝离真伸出手,又轻轻握拳,“不是亲爷孙,更要明算账。教你道理,以后记得拿命来还。”

    如果不是有那龙君坐镇对面城头,只有那些托月山狗屁百剑仙在那边修行,陈平安早就杀过去了。

    离真歪过脑袋,伸长脖子,伸手指了指,笑道:“朝这边砍?”

    陈平安伸手一抓,将极远处搁放在城头上的那把斩勘,驾驭在手,刀鞘留在原地,出鞘狭刀,如同一道长虹飞掠而至。

    陈平安一刀斩去。

    离真误以为龙君会帮忙挡住,所以不躲不闪,最终结果就是当场失去了一件护身重宝,离真重重摔在十数丈外,浑身浴血,坐在地上,“龙君!”

    龙君一剑将那陈平安“斩杀”。

    陈平安身形显化在原地。

    龙君每次出剑实在太过精准,对于陈平安的体魄毫无裨益。

    离真站起身,震散法袍血迹,脸色惨白,眼神森森,笑道:“陈平安,落魄山是吧?等我破境,就去宝瓶洲,只要是与你相熟的所有人,仇人我帮你杀,亲近之人,我更要帮你亲近亲近。”

    陈平安身后蓦然出现一尊元婴法相,“破境需要等吗?”

    离真急急倒掠撤退,宛如一头惊弓之鸟。

    龙君无奈道:“假的。人家现在是玉璞境,弄出个法相很难吗?”

    其实离真还好,至多虚惊一场,但是那个流白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好像预先瞧见了自己的心魔。

    陈平安转身大笑离去。

    ————

    邵元王朝,国师府。

    白衣少年林君璧脱了靴子,正坐在廊道独自打谱,返回家乡之后,林君璧就开始以闭关的名义,深居简出,自己先生更是帮着他闭门谢客。

    林君璧回乡之后的一切,事事都如崔先生和年轻隐官的预料那般。

    他再不只是邵元王朝国师一人的文脉子弟,不再只是什么邵元王朝的年轻天才第一人,而是被整个中土神洲的学宫书院,视为当之无愧的读书种子。

    同行剑修当中的蒋观澄,原本想要在京城为林君璧大肆渲染剑气长城的丰功伟绩,不曾想刚有个苗头,一场酒宴散去,当晚就被脸色铁青的父亲喊到书房,劈头盖脸一顿呵斥,问他是不是想要被祠堂家谱除名,再被逐出师门祖师堂。父亲没有细说缘由,蒋观澄到最后也没搞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明明是好心办好事,怎么就跟犯了死罪差不多?父亲只说了一句话,那严律比你在林君璧那边更狗腿,你看他多嘴半句吗?

    今天有客来访,是金真梦和朱枚。

    朱枚在他乡那处战场上,被金真梦救过,林君璧也一样救过她。

    这就已经不是什么患难与共了,而是真正生死换命一般的香火情。

    那趟游历,朱枚对林君璧印象,从好变成了极好。

    当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就是了。但越是如此,有朱枚对林君璧发自肺腑的那份观感认知,在某些大人物眼中,林君璧的某些传闻,越是可信。

    林君璧得知消息后,瞥了眼靴子,却没有穿上,就要光脚走向台阶去往小院门口,但是林君璧犹豫了一下,还是穿好了靴子,然后只是站在台阶下,等到两人在门口露面,这才笑容灿烂道:“稀客稀客。”

    林君璧伸出手去,朝金梦真说道:“按照约定,好酒拿来。”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金梦真竟是打趣道:“堂堂金丹瓶颈剑修,你的地仙前辈,来看你是给面子,该是你拿出好酒待客。”

    林君璧点头道:“有酒有酒,童叟无欺的哑巴湖酒,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朱枚很开心,大家都是邵元王朝同乡人,但是比起去往剑气长城的游历途中,他们的关系,其实天壤之别,太不一样了。

    所以朱枚也开玩笑道:“君璧,郁姐姐帮你介绍的那个姑娘,棋术到底如何啊?好不好看啊?是想着赢棋忘了看她模样,还是光看姑娘模样下棋输了?”

    林君璧微笑道:“棋术不错,比你好看。”

    朱枚竖起大拇指,“君璧兄,实诚人!”

    朱枚与林君璧金真梦一起在廊道落座,环顾四周,“此处风景,真是不错,适合修心养性。”

    林君璧指了指一处烟霞缭绕的等人高风水石,说道:“这块从蜃湖底捞起的石头,直接让我家先生腰包瘪了。”

    林君璧的这位先生,是浩然天下第六大王朝的国师,曾经与文圣一脉恩怨不小。

    而邵元王朝的几位读书人,曾经山水迢迢联袂赶去文庙所在的地方,亲手打砸了那座已经被搬出文庙的文圣神像,回乡之后,仕途顺遂,平步青云。只是几次投贴国师府,都未能被国师接见。倒是被那位写出《快哉亭棋谱》的弈林国手溪庐先生,亲自指点了棋术。

    金真梦接过了林君璧从剑气长城带回的那壶酒,喝了一口之后,轻声道:“哪怕返乡这么久了,依旧经常有恍若隔世之感。每次惊醒过来,飞剑已经祭出在身侧。以至于练剑进展极其缓慢,瓶颈难破,辜负了那道得自城头的古老剑意。”

    邵元王朝这拨天才剑修,在剑气长城那边,得到剑意之人,其实不多,金真梦得到了一份,严律也得到一份,朱枚就没有这份机缘,但是林君璧一人就先后得到三缕,这还是因为林君璧后来以隐官一脉剑修的身份,进入避暑行宫,出城厮杀机会不多,不然说不定还能再得到一缕纯粹剑意。

    朱枚有些羞赧,“我还好,就是偶尔做噩梦,给吓醒的,后来家里帮我购置了些清心凝神的山水香,就很少做噩梦了。”

    林君璧抿了一口酒,说道:“我之所以在此假托闭关,无非是一种坐收名望的手段,比较无趣。不过要我再去剑气长城厮杀,也真是不太敢了。”

    金真梦松了口气,今天没白来,林君璧还是心中那个林君璧。这酒喝得就舒心了,金真梦仰头灌酒一大通,抹了嘴,大笑道:“可惜郁狷夫去了扶摇洲,不然约好了要一起来看你的。”

    朱枚小声道:“那个喜欢整天笑眯眯乐呵呵的怀潜,好像也跟着我家的在溪在溪,去了扶摇洲一个叫山水窟的地方。”

    林君璧是最早离开避暑行宫的一个外乡剑修。

    邓凉,曹衮,玄参,都要比他更晚离开剑气长城。

    只是不知道他们返乡之时,是否跟随同乡剑仙前辈一起离开的倒悬山,身边有无带着一两位剑气长城的剑仙胚子。

    可惜每一位外乡剑仙,在返回浩然天下之后,都没有任何动静和言语,与他林君璧差不多,对于剑气长城那边的战事,选择只字不提。

    林君璧打散心中思绪,也故意学朱枚压低嗓音道:“那个大名鼎鼎的怀潜,模样到底如何,动不动心?”

    朱枚晃了晃酒壶,嬉笑道:“见多了林君璧,再看其他男子,相貌都一般般喽。”

    林君璧笑道:“等你见过了曹慈再说这话。”

    朱枚果然不含糊,大为遗憾,惋惜道:“可惜没见着,以后我非要拉着在溪在溪一起去趟大端王朝,先见见那位白衣曹慈,再见裴武神!”

    金真梦突然有些难为情,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以心声问道:“君璧,你知不知道司徒蔚然去往何处了?是第五座天下?若是可以说,你就说,可如果涉及避暑行宫隐秘,你就当我没问。”

    林君璧摇头道:“关于司徒蔚然的去向,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帮你试着问问看。前不久先生提及过一事,陈三秋和叠嶂如今就身在中土神洲,刚刚拜访过礼记学宫。”

    金真梦举起酒壶,与林君璧道谢。

    朱枚说道:“君璧,你们那个隐官大人呢?先前武运异象,动静太大,都说是奔着倒悬山旧址那边去的,所以现在有很多的传闻,有说是如今两座天下相互牵连,武夫想要以最强破境,就愈发困难了。那陈平安不是一位纯粹武夫吗?该不会是他吧,可这说不通啊,剑气长城都被攻破了。”

    林君璧沉默许久,摇头道:“不知道啊。”

    ————

    桐叶洲中部上空,一艘价值连城的流霞宝舟上,坐着一位任劳任怨的元婴境姜氏供奉,和两位姿容皆美极的女子。

    此外宝舟另外一头,还躺着个年纪面容的黑衣男子,名叫曹峻,据说做了很多年的大骊随军修士。

    两位女子,是从书简湖真境宗赶来桐叶洲的隋右边,她当下手持一把梧桐柄的油纸小伞。还有担任姜尚真侍女多年的鸦儿。

    这是一座莲藕福地的入口。

    梧桐伞是崔东山亲手交给隋右边的,还有一封密信,让隋右边一起捎给姜尚真。

    隋右边身边,是昔年藕花福地魔头丁婴身边的女子,鸦儿,她跟随“周肥”一起“飞升”离开福地。

    当年春潮宫簪花郎周仕,与鸟瞰峰“剑仙”陆舫,敲天鼓一响,就一起匆忙离开了南苑国京城,为的就是防止被那个谪仙人身份的陈平安记仇追杀。只是不知为何,春潮宫与鸟瞰峰犹在,如今周仕和陆舫却都不在福地当中了。

    鸦儿先前已经数次重返故地。只是职责所在,她还需要时常离开,跟随姜氏供奉和隋右边一起打开福地禁制,收纳难民。

    与她一起返回昔年藕花福地的同乡人,其实还有一个,南苑国开国皇帝魏羡,如今就在京城,然后一直没有离开。

    还有两个来自桐叶洲大泉王朝的江湖中人,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年轻瘸子,一个榆木疙瘩的老驼背,绰号三爷。

    以及那个吊儿郎当的剑修,腰间悬佩长短两剑,长了一双很女相的桃花眸子,在鸦儿看来,这个叫曹峻的家伙,皮囊是不错,就是嘴贱了些。来自南婆娑洲,可追本溯源的家乡,却是宝瓶洲的骊珠洞天,一口一个我家祖宅在那泥瓶巷,鸦儿都不明白出身泥瓶巷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她只听说真武山马苦玄,是来自骊珠洞天杏花巷。

    她私底下壮起胆子询问过魏羡,无果。

    对于鸦儿来说,魏羡,隋右边,都是千真万确的“古人”,更是历史上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人。所以哪怕跟在姜尚真身边多年,依旧对两人难免心存敬畏。

    他们一行人第一次到了莲藕福地后,跟随魏羡去了趟南苑国京城。

    当时场面气氛之诡谲,可想而知。

    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开国皇帝,直接去了大殿,蹲在龙椅旁边敲敲打打,背对着隔了很多代的两位子孙。

    逃难之人,先前被姜尚真分成了两拨,安置在莲藕福地当中。

    魏羡,隋右边,鸦儿,和那曹峻,以及暗中为曹峻护道的一头古怪阴灵。加上那两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大泉人氏。

    此外还有一批姜氏子弟,一起帮忙盯着浩浩荡荡涌入莲藕福地的两大拨难民。

    一拨是只顾着疯狂往北迁徙的山下百姓,一拨是山上修士和他们的弟子、家眷。

    前者进入福地避难,无需花一颗铜钱。

    后者就惨了,想要不用赶路、跨洲渡海去往宝瓶洲,然后不小心死在半路,好说,给钱,一大笔神仙钱,按照人头算,再按照境界算,下五境修士,一律一颗小暑钱,中五境神仙,人人上缴一颗谷雨钱,没钱就与人借,没钱滚蛋,敢硬闯福地,先被玉圭宗和姜氏供奉打个半死再丢远。按照姜尚真的授意,这笔过路钱,可是货真价实的买命钱,一位山上的修道神仙,还不值个小暑钱、谷雨钱?

    但只要是元婴修士,给再多钱,福地也不收纳。

    此外,世俗王朝的封疆大吏,将相公卿,想要进入福地避难,又有各自的身价,必须给钱,价格按照官场品秩计算,没有神仙钱?与山上神仙朋友借去,借不来,那就拿那些身外物去折算,姜氏子弟里边有那掌眼之人,古董珍玩,祖传字画,皇宫秘藏,一样是钱。若是隐藏身份太过分了,比如明明是那龙子龙孙,天潢贵胄,偏说自己是市井坊间的殷实门户,那么一旦被揪出,直接丢出福地,当然家当得留下一半,让你游历福地一趟,饱览了大好河山,不用给钱?

    在那座莲藕福地荒郊野岭的两处僻静地带,姜尚真早早圈画出了两大块地盘,各自之间,距离遥远,并且让玉圭宗和姜氏两位供奉分别圈画山河,设立禁制,尽量隔绝天地,防止福地间的天地灵气被那些外乡练气士汲取,也尽量让进入其中的市井俗子,少沾染些福地气数。虽说无法完全阻拦气运、灵气两事的流转,但是有了山水禁制之后,最少要比魏檗、米裕担心的那个最坏结果,要好太多。

    其中南苑国秘密调动了一只万余人的精骑,负责巡游边境。魏羡亲自领军,不过对外身份,只是一位新任武将。

    不是没有练气士得知那些山下蝼蚁进入福地,竟然根本不用花钱,然后开始闹事。

    姜尚真最让人心寒的地方,在于得了钱却事先不说规矩,两位元婴供奉以及一批姜氏子弟,是在斩杀了一大拨修道之人后,才开始宣布两条美名其曰入乡随俗的规矩。

    一条是任何练气士,进入福地,活命之后就要惜命,别乱逛,会死人的,谁敢越境离开,擅自与福地当地人氏起冲突,不问缘由,全部就地处死。

    第二条规矩,则是骂我姜尚真这个救命恩人的所有神仙老爷,那就是以怨报德了,如此不知好歹,也会死的。

    最后一条不算规矩的规矩,要寻仇,来玉圭宗找我姜尚真,求你们来。

    如今小小梧桐伞内,竟然容纳了百余万背井离乡的难民。

    修道之人终究相对少数,加上跟随练气士的闲杂人等,总计不过六千余人。

    在这个过程当中,如何在人命和神仙钱之间取舍,如何亲疏有别,种种人心之阴私幽微,一览无余。

    不管如何,姜尚真此举,人也救了,比崔东山在密信上的预期,还要多出三十万。不但如此,姜尚真还凭借着杀富济贫的买路钱一项,就使得中等福地的莲藕福地,非但没有跌为下等福地,等到将那批神仙钱炼化,哪怕在商言商,刨开姜氏打造山水禁制的开销,福地灵气依旧可以增加一成。

    何况姜尚真也没想着在商言商,钱太多很烦恼,乐趣只在挣钱上。

    至于那些藏头藏尾、隐匿于山上修士身侧的许多世俗贵人,搬家之后,那是真有钱,许多个山下豪阀高门,不比某位金丹地仙的钱袋子逊色了。何况姜尚真的生财有道,路数太多,五花八门,在莲藕福地落脚之后,想不想继续锦衣玉食?要不要下榻于神仙府邸?每天不来些山珍海味,对得起你们世代簪缨的显贵身份吗?再来几位能歌善舞的符纸美人解解闷?

    所以这才是莲藕福地的收入大头,这拨人给钱还爽快。

    流霞宝舟上,鸦儿说道:“隋姐姐,咱们只要再去北边渡口转一圈,你就可以带着梧桐伞返回宝瓶洲了。”

    隋右边点点头。

    船尾那个曹峻来到这边,说道:“反正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不去渡口那边,你们不用管我。”

    隋右边说道:“随意。”

    曹峻一步跨出流霞舟,御风远游,看大致方向,好像是去桐叶宗。

    曹峻之所以没有直接返回宝瓶洲,反而选择与魏羡、隋右边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去往桐叶宗,是要去找那个让他剑心崩碎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那个左右,曹峻作为南婆娑洲首屈一指的剑仙胚子,岂会一直停滞在金丹瓶颈?

    曹峻心湖,本有一番大千气象。

    剑心毁坏之后,曹峻很快沦为一洲笑柄,曹峻也就此消沉,万事不上心,隐姓埋名浪荡江湖,曾有后来者居上的一位同龄剑修笑言一句,那左右不愧是读书人,还知道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种话,是当面对曹峻说的。

    当年曹峻听过之后,笑眯眯点头称是。

    在那桐叶宗河畔茅屋旁,曹峻见到了那个据说刚刚从海上收剑返回的男子。

    传闻整个西北部海岸线,被左右和一个不知身份的小姑娘打了个稀烂。

    好在除非桐叶洲一洲大地,半数皆陆沉于海,那座三垣四象大阵就依旧存在。

    曹峻看着那个男人,笑眯眯道:“左大剑仙,幸会幸会。”

    左右问道:“你是?”

    曹峻哑然。

    你他娘的当年打烂老子剑心,然后不记得我是谁了?

    曹峻说道:“南婆娑洲剑修,曹峻。”

    左右想了想,记起来了,“有事?”

    曹峻沉声道:“左右,你别死了,我以后还要跟你问剑的。”

    左右瞥了一眼曹峻,问了两个问题:“敢不敢留在此地?想不想以剑仙身份返回南婆娑洲?”

    曹峻犹豫片刻,点头笑道:“有何不敢,为何不想。”

    左右点头道:“那就留下,总算有点剑修的样子了。”

    曹峻咬牙切齿,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了,大怒道:“左右!你别总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老子被你坑惨了!”

    左右又有两问:“仗着没受伤,要与我问剑?我站着不动,你出剑不停,谁先死?”

    曹峻转身去往别处,眼不见心不烦。

    刚好王师子和于心御剑来此,有事请教左右前辈。

    对那位来自南婆娑洲的剑修身份,都有些猜测。

    于心轻声说道:“既然能够与左右前辈问剑,应该是位上五境剑仙吧?”

    王师子点头道:“照理说是如此,不过瞧着不太像,可能是那位前辈收敛了剑仙气象。毕竟不是随便一位剑修,就敢向左右前辈问剑的,一般来说玉璞境都不敢,仙人境起步,反正在剑气长城,哪怕作为巅峰十人候补的大剑仙,都不太敢出剑。”

    曹峻这些年修心有成,好不容易没被左右气死,却差点给那两个王八蛋气死。

    不过曹峻转过头望向那两人的时候,还是微微一笑。

    剑仙你们个大爷。

    等到曹峻离去,王师子与左右前辈说了事情,得到答案后就要立即离开,只是见那于心姑娘还站在原地,王师子以为还有遗漏之事,就一并留下。

    于心看了他一眼,王师子出于礼数,报以微笑。

    于心羞赧瞪眼,立即御风离去。王师子只得莫名其妙跟上。

    左右看着那两个比较古怪的男女,会心一笑,多半是神仙眷侣了?

    ————

    落魄山上,多出了一口从小镇搬迁而来的古井,暂时安置在那处竹楼后边的小水塘旁。

    米裕站在井口旁,小米粒趴在井口上,朝里边嚷着喂喂喂,有人吗?听得着吗?我叫周米粒,胆子贼大的周米粒,我是右护法副舵主,哑巴湖大水怪嘞,听不清楚是不是,那我再说一遍啊……

    魏檗轻声道:“崔东山只说这是大骊王朝对于解契一事,给出的酬劳,勉强算是一座小洞天吧,等到那把梧桐伞返回落魄山,我试试看能否让洞天福地相互衔接,不过可能性不大,真的就只是试试看了。”

    米裕笑道:“反正还是件好事。”

    然后米裕以心声说道:“至于那本用心险恶的山水游记,魏山君你帮忙盯着点,别被有心人传入落魄山。暖树和米粒瞧见了,俩丫头还不得哭得稀里哗啦,到时候我在一旁拦不住,估计都要忍不住出去砍人了。”

    魏檗点头道:“当然。”

    米裕说道:“但是裴钱那边,估计就没辙了。”

    魏檗说道:“有李槐在裴钱身边,问题不大。”

    ————

    南苑国京城,白云观附近。

    一位丰神玉朗的白衣少年郎,一手持行山杖,一手牵着个孩子,大步走入那个鸡汤和尚所在的屋子。

    老和尚笑问道:“怎么不脱靴子就进屋?”

    崔东山盘腿而坐,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笑道:“没穿靴子啊,你瞧见了吗?”

    老和尚轻声道:“初念浅,转念深,再转念头深见底。此念渐深,见得人心,未必见得本心。”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举起手,手中有三炷香。

    与高僧问佛法,听者得了佛法,便是三香九拜的大礼,若是无所得,半点不合意,那就一炷香都不点燃了。

    崔东山微笑道:“参话头,用敲唱,默照禅,对我可无用。”

    老和尚点头道:“你有此说,自有你的道理。”

    崔东山哈哈大笑,点燃三炷香,松开手后,任其悬在空中,一时间屋内青烟袅袅。

    眼前这个老和尚,佛家各脉宗旨,都很精通的。如果不是当下形势,崔东山很愿意跟他聊几天。

    老和尚看了眼那个孩子,点头道:“可以的。”

    崔东山双手合十,低头行佛礼。

    老和尚还礼。

    崔东山伸出手去,老和尚掏出一粒银子,放在少年手上,“拿去。”

    ————

    逛过了鬼蜮谷外边的奈何关集市,裴钱和李槐继续赶路,身边还跟着个沉默寡言的金丹女神仙,韦太真。

    金铎寺,哑巴湖,槐黄国,宝相国,要去的地方很多,一路上要拜访的人也不少。

    韦太真其实不太理解他们为何执意要徒步游历山水,从骸骨滩走路去往春露圃,不近。

    只是她真不敢说半个字。

    这天他们离开官道,沿着小路转入一处深山老林,最后沿着一条地上划痕明显的小路,快步登山,裴钱轻轻挥动行山杖,“山君大虫突现身,不在深山拦我路。风高月黑阴森森,四野行人尽回步!怎么办?!”

    李槐接话道:“麻溜儿跑路!”

    “呦呵,还挺押韵。”

    “过奖过奖。”

    裴钱突然停下话语,轻轻跃上高枝,举目眺望上方道路,飘落在地,“前边有人,不过瞧着像是一伙读书人,看他们脚步不像是练家子,也不是什么山精鬼魅。”

    李槐说道:“那就是跟我们一样没什么钱,坐不起仙家渡船。”

    裴钱再次停步,侧耳聆听。

    韦太真有些疑惑,然后心中震撼。这个裴钱竟然比自己更早听闻山上那点动静?

    韦太真虽然没把自己的金丹境当回事,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根脚不入流的狐魅,可是金丹境的敏锐感知,到底不是寻常武夫可以媲美的,所以很没道理,只是韦太真再一想,好像没道理才是有道理的。她跟裴钱李槐相处久了,若是不奇怪才奇怪。

    裴钱对李槐说道:“山顶有樵夫砍树,不知道下边有人,大树沿路滑下,会伤到前边的人。你们也小心,躲去两边就是了。”

    裴钱先回望一眼来时的滑木山道,确定无人之后,这才微微弯腰,脚尖一点,身形快若奔雷,却悄无声息,她很快来到那伙读书人身前十数步外,裴钱侧身而立,对着一根迅猛滑落下山的树干,脚尖递出,将那树干高高挑起,坠落在那伙书生身后的小道上,同时轻轻抖腕,让那树干不至于轰然砸地,磕碰太多,贱了价钱,以拳意虚托树干些许,轻轻落地,继续往下滑去,此后不断有树干滑下,都被裴钱一一挑起,轻轻落地。

    当最后一根树干来到裴钱身边,被她脚尖挑高之后,一个后仰腾空,站在树干之上,一同落在山道上,转瞬之间就消逝不见。

    那拨好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读书人,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劫后余生,庆幸不已,然后只觉得一头雾水,那个姑娘,怎么飞走了,连个道谢机会都不给啊。

    裴钱站在树干之上,一路滑到李槐韦太真那边,轻轻一踩,止住树干去势,见李槐和韦太真在发呆,问道:“继续赶路啊。”

    裴钱跳下树干,默念一声走你,以行山杖轻轻一推,那根树干继续滑下山道。然后裴钱带着他们换了一条登山道路,不太愿意跟那伙读书人打照面。

    李槐一向是裴钱说啥就是啥,走在裴钱身边。

    韦太真忍不住问道:“裴姑娘,你是武夫几境?”

    裴钱转头笑道:“比我师父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才六境。”

    ————

    剑气长城的城头上。

    陈平安继续六步走桩,步伐极慢,出拳极慢。

    冷不丁想起一事,他便有些笑意。

    不知道自己那个开山大弟子,如今有无五境?

    
成人用品:www.2s.tv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 报错欠更

成人用品 情趣用品 性保健品 情趣内衣 性用品 两性用品 成人用品 情趣用品 性保健品 情趣内衣 性用品 两性用品 神司驯凤攻略 霍少蜜蜜宠:宝贝,你好甜! 承包大明 宠妻成奴:王爷跪地唱征服 花开守城 柯学验尸官 跃马扬刀 龙珠之神级赛亚人 源神觉醒 重生之我的八个女神姐姐 你是迟来的暖风 医婿 无武江湖 我真没针对法爷 娱乐之我真的不想火啊 1717之新美洲帝国 魂裔猎魂者 从仙侠世界归来 江湖有信 一品御厨 斗罗之蚀雷之龙 从超神学院开始的穿越日常 带个地道系统打鬼子 王者荣耀之战神归来 玉懒仙 戟何 我的日常系进化游戏 一寸山河 美漫:某科学界巫师的刺客无双 腾飞我的航空时代 穿越后我凭读书拯救世界 万古第一神 凌天传说 锦冠天下 十刹阎罗 影视猎魔人 我的二十四诸天 从1983开始 花都兵王 极品邪医 浮世惊鸿 万气争天 血色圣歌 峡谷正能量 斗罗之 龙族之第五元素 星光下的陪伴 梦回新兴一九八零年 觅仙道 孙悟空转世之佛祖泪 缔造我的第一豪门 酒歌 长生不死 我就是个挂王 网游之屠龙落凤 妖冶紫瞳:三胞胎的亲亲爹 斗破之我的万界门 捡漏 圣言问道 校花的贴身高手 酒歌 重生之会展帝国 我要做球王 穿越回来 前世缘之缘起缘灭 大魏宫廷 神道珠 暇想无限空梦域 做首富从捡宝箱开始 末日为王 只报仇不伸冤 此药解情毒 元华伞 桃花与奸臣 校花的神医保镖 不灭武帝 收个逆徒是男主 佐助的因陀罗轨迹 我真的想当配角 虎王求生崽 我有一座新手村 我有一张武学面板 塔纳托斯的预告 明天下 阎罗圣域 腹黑易少之樱花落雨 斗罗之画师 至尊神帝 嫁给爱情 做首富从捡宝箱开始 争霸天下 剑色生香 我在星球种爸爸 逆剑武神 北上无你,我独南行 大奉打更人 血月猎人团 抢救大明朝 命主扶沉 红龙皇帝 斯坦索姆神豪 叫你一声大师兄 战神狼婿 藏书阁读书三十年出道已无敌 盲目的茉莉 藏拙 老婆大人请进化 草庐 医妃凰途 寻妖记录 证道从遮天开始 都市小医仙 雀王之王 原来我是天道化身 新顺1730 天使位面 自求吾道 三国之 进化游戏零 全职高手 兔乩 斗罗之武魂是雷电 全职法师 我真不是谪仙人 开局签到百倍修炼速度 从火影开始的万磁王 赤心巡天 天罪灵墟 葬元 开学第一天,我拒绝了校花表白 刷点外挂 草莓味月亮 慢穿之璀璨人生 变身二次元便当少女 网游之创世剑神 我能看到隐藏机缘 九劫长生记 雪童话 重生之受宠世子妃 魔力全开 穹天女帝 重生之我是富二代 我真不是幕后大佬 蛮荒游戏:开局获得定向选择权限 仙古神迹 我的妹妹超会搞事 破天残局 月半入云 我在古代日本当剑豪 大佬退休之后 遇陆衍,乱终生 龙象 儿子,王爷不是你爹 天浩劫 乱世世子妃 修仙界的崽从不认输 锦冠天下 我王腾有冠军之姿 都市纵横之草根天王 绝世狂兵 网游之无限秒杀 仙道符途 东京猛男要什么恋爱日常 嫁给黑心王爷做药引 佛灯与剑 我在玄幻世界冒充天机神算 剑道狂仙 全球数值化 荣耀王者 拯救武侠美眉 论演员的自我修仙 旧日之子 听说你爱我 球场狂徒 我家道尊是神医 水龙步梦 穿越王妃要升级 网游之孽天败家子 精灵世纪之私服传奇 迷途的叙事诗 大明之雄霸海外 盛世安景 神秘支配者 神话超进化 真实的克苏鲁跑团游戏 诸天探索者 全球秘境大逃杀 大佬医妃路子野 穿越王妃要升级 超级黄金手 穿成老祖宗后我乘风破浪 中世纪崛起 穿成仙侠文反派boss的亲姐姐 承医者 史上第一美男 阴曹地府我做主 DNF之金牌导师 网游之盗版神话 春闺梦里人 部落冲突之明齐日月